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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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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

大淵上下都沒想到一場內亂剛剛起勢, 竟在成王府大火後戛然而止,罪魁禍首已成了一具焦黑的枯骨。

洛川駐軍假降,不但一舉捉拿了成王這些來所豢養的死士、私軍, 連同衛邈殘餘黨羽也一網打盡,順便還為皇帝洗脫嫌疑, 所謂弒兄的證據皆是成王捏造,他手下人為了保命, 又琢磨著死無對證,該招的都招了,唯獨成王誤以為衛邈還活著一事閉口不提, 只說成王早就與衛邈狼狽為奸, 衛邈死後, 名下產業都讓成王霸占了, 運籌多年, 只等起兵造反。

成王挫骨揚灰,與其勾結的一幹人等流放苦寒之地。皇帝念在世子年幼,貶為庶民, 留在洛川, 而河陽郡主李知葉下落不明,各地下發海捕公文,懸賞百兩黃金。

謝貴妃近來夜不能寐, 派出去的人多番打聽,得回的消息千篇一律,她愈加惶恐不安。

宋嬤嬤一旁勸慰:“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, 娘娘待他不薄, 再有怨氣, 自家人也是關上門再說。”

“若他將兄長之死的真相一並告知陛下, 那此事才算了結,可行舟他只字未提。他下得一盤好棋,衛邈烙上好大喜功,成王則是叛臣賊子,那我呢?怕是不會放過我這個做姑姑的了。”謝滄畫忍不住咬住手指,上下貝齒不住打顫,似是想起什麽,倏地起身往外走去:“不行,我得去找陛下。”

因謝池前有平定西南的汗馬之功,現有一舉鎮壓叛軍的不世之功,一時間謝家上下鼻孔都快朝天了,謝三、謝四府前更是門庭若市,長安大小官吏生怕沒混個眼熟。

就連勤政殿前的大太監遠遠瞧見謝貴妃,也殷勤不已,躬身請安,引著她去偏殿歇息,只待吏部尚書議事完畢出來,便去請示皇帝。

因洛川之事得以平息,皇帝近來心情甚好,與吏部商量完封賞一事後,召見謝貴妃入殿:“愛妃今日怎麽來了?朕正打算批完奏章就去瞧瞧你。”

謝貴妃哭得梨花帶雨,惹人憐愛,她撲到皇帝懷中,說夢到兄長,兄長責怪她教女無方,惹得皇帝生氣。

皇帝一時心軟,十二娘已在驪山長雲寺為國祈福一年有餘,下旨十月接她回宮,在貴妃膝下盡孝,待來年春再回長雲寺。

年底謝池就能趕回長安,屆時一家團聚,賀元日也圖個喜慶。

***

謝池還未啟程返京,聖旨就已快馬加鞭到了洛川,皇帝提拔他為驃騎大將軍,雖是從一品之職,但並無實權。

欽差大臣宣讀聖旨後,見謝池起身還需旁人攙扶,知他傷得不輕,忙上前搭一把手,說道:“大將軍好生休養,陛下說了,您乃是大淵肱股之臣,日後還是要多辛勞一些,代掌輔國大將軍之權。”這意思倒是明顯,兵權還在他手上,大淵歷史上頭一個掌兵權的從一品武將。

謝池客氣幾句,管家備好謝禮,命人架了馬車,陪同欽差大臣前往驛館休息。

送走欽差,謝池低聲問玉竹:“公主如何了?”

“主院裏的人都不太搭理我,奶娘還是心疼我些,但也說得不多,公主康健,請將軍寬心。”玉竹著實冤枉,開頭是李知葉在碼頭喊了一嗓子,在眾人心中埋下隱患;後面他好不容易清理出爆炸的洞口,十個指頭都出血了,可李無眠也不搭理他,氣呼呼的就要走,他去扶謝池也不是,去追李無眠也不是……誰料想,翌日一早大局已定,回到府中,主院裏的人見他就都沒了好臉色,他招誰惹誰了啊。

聞言,謝池長嘆一口氣,在二門前駐足半晌,轉身回了書房,他已經在書房睡了十日,連李無眠的裙角都沒見著。

他知道她氣什麽,可是不知道她究竟要氣到什麽時候。

那日李知葉點燃炸藥,他來不及進入密道,一手扒住入口邊沿,千鈞一發之際,借力回到地面上,但那炸藥威力了得,炸傷了他的手,聽覺也受到影響,雙耳作響,兩眼暈眩,踉踉蹌蹌走了幾步,幹脆坐在臺階上,不知怎的,腦海中就生出了大事已畢,可以去見父母之感。

恍惚中又看到那個六歲的孩童,趴在水缸中,大氣不敢出,看著那幾位平時和藹可親的長輩,逼得父母自刎,他暗暗發誓,往後誰都不能信,此生唯一的目標便是報仇雪恨。

“你不是常常因為想阿爹阿娘在被窩裏哭嗎?如今大仇得報,我們走吧。”六歲的他伸出了手,謝池心想,對啊,籌謀多年就是為了今日,活著也無甚意思,整日陰謀算計,甚是惡心,倒不如去了,可又缺點什麽……

直到聽見一嘶啞的女聲叫他:謝池!謝池!謝池!他擡起頭,先是看見女人臟兮兮的小臉,眼神向下又看到她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,好似一桶涼水從天而降,澆得他靈臺清明,他起身就往她身邊跑去,緊緊擁住她,沒頭沒腦地說了句:“李無眠,你來救我了。”

香積寺之事,他受傷後,李無眠曾告訴他,她祈求過佛祖,能有人庇佑她一生,後來他來了,卻因她而受傷,她倒寧願他不來。

可事實正好相反,佛祖是聽見了他內心的祈禱,她來了,她才是他的救世主,讓他對人世間又生出了眷戀之情。

回府的路上任憑謝池如何解釋,李無眠只字不言,盯著宋先生給他包紮好傷口,就回了主院。眾人忙著把白日收拾好的行李,又放回去,此時李無眠連比劃帶努力發聲,大意便是以後誰讓謝池進主院,誰就去他身邊伺候,不必留在她這裏了。

十日來,謝池只要在主院門前露個臉,就會有人出來相勸。

有正兒八經的,以落雪成霜為主:

“公主正在氣頭上,將軍別來添亂了。”

“將軍,你快走吧,省得叫公主瞧見,她若是不願在院中散散步,可是要積食的,對腹中胎兒不好。”

也有冷嘲熱諷的,以燕字四平為主:

“呦,將軍不養好傷再來殺我們公主嗎?”

“大將軍上天遁地無所不能,咋還淪落到讓我們公主去搭救呢。”

……

這日夜裏,謝池實在忍無可忍,決定潛入主院,親眼瞧瞧李無眠,他才能安心,玉竹備下的夜行衣有些緊,肩膀活動多有不便,他一路提心吊膽,竟生出了采|花大盜之感。

剛摸到二門,就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:“是誰!膽敢跑到驃騎大將軍府邸鬼鬼祟祟,小命不想要了嗎?”

謝池轉過臉,許是受到驚嚇,那刀應聲落地,暗衛單膝跪下告罪:“請將軍恕罪,屬下不知將軍在……在……在練功。”暗衛絞盡腦汁,給謝池的行為找了個合適的理由。

幸虧今夜烏雲遮月,光線並不充足,誰都瞧不清他那雙通紅的耳朵,謝池擺擺手,示意暗衛退下。

“屬下這就去告訴兄弟們,莫要打擾將軍練功。”暗衛體貼入微,嗖的一下沒了人影,留謝池一人風中淩亂。

謝池一路“暢通無阻”,原想走正門,可四平還沒睡,一把椅子,一張案幾,一根蠟燭,一盞茶,看話本子看得津津有味,封面幾個大字《月老拒牽的紅線我接了》,什麽亂七八糟的。

雖已入秋,但秋老虎尚有餘威,主屋後的窗戶半開著,通風納涼。翻進去的那一刻,謝池仔細思索了下自己的人生,可有過此種行徑,連懲治成王他都是堂堂正正走得正門,不想李無眠更“可怕”。

他突然就懂了為何那麽多人怕自家夫人,當年李無眠曾寫信給他,說賀元日魏宰相喝多了被夫人當眾揪耳朵之事,彼時他尚能一笑置之,眼下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感。

謝池身手敏捷,幾個閃展騰挪後就已穩穩站在屋中間,定睛一瞧床榻處的帷帳一半掛起,一半垂落,床上薄被堆在一邊,似乎是有個人躺在裏側。

謝池輕手輕腳走了過去,剛想湊近一看,就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:“來人,有刺客!”

他忙去捂那人的嘴,到近前,一股熟悉的香味入鼻,竟是李無眠,他忙低聲道:“是我。”

隨著月份的增長,胎兒增大壓迫到臟腑裏的器官,孕婦起夜次數逐漸增多,李無眠睡在床裏側,爬上爬下多有不便,幹脆就睡在外側,榻旁也不能再擺陪夜的榻子,怕絆倒她。

在李無眠的再三堅持下,燕字只得睡上了床榻,今夜李無眠不想吵醒燕字,自己悄悄去了凈室,回來就瞧見屋中多了一個人,還是個男人。

她本有些怕,可轉念一想,主院被暗衛守得如鐵桶一般,哪兒個想不開的跑這裏來撒野,估計過不了二門就要人頭落地,那便只有一個可能,拋妻棄子的狗男人來了。

於是,一不做,二不休,李無眠幹脆喊了一嗓子,不要臉是吧,那幹脆更徹底一些。

頃刻間,屋門就被撞開,四平手裏抄著根棍子,身邊跟著七八名暗衛,還有舉著火把燈籠的落雪成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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